天津一泳池电击致人伤亡事故调查

调查动机

　　公众在游泳时遭电击致死的事故近年来时有发生，相关部门也多次强调加强游泳场所的安全管理。不久前，天津市一游泳池内发生电击致人死亡事故，当地群众纷纷质疑安全监管工作未落到实处。而当地相关部门迟迟不公布事故信息、不通报事故原因，以致当地谣言四起。

　　法制网记者 范传贵

　　赵燕站在天津市第一医院楼下，一辆汽车从身后驶过，按了一下喇叭，她下意识地扭头往后看。再转过脸来时，泪水已噙在眼里。

　　8月1日，男友王钰离开她已经有18天了。这些天里，她最大的念想就是能够“再见他一面，最后一面”。但是已经不可能了——她刚刚收到消息，男友已经在中午火化——那声从身后传来的喇叭，再也不可能是他对她的呼唤。

　　“7月14日下午，因突遇强雷雨天气，渤海职专渤海游泳池旁一电线被大风吹落掉入水中，造成人员触电，3死3伤。”7月22日上午，在事发8天之后，天津市有关部门通报了这一情况。赵燕与姐姐赵菲双双失去了心爱的人，另一名死者为游泳池的救护员薛炳学。

　　7月31日至8月1日，3名死者的遗体相继火化，家属拿到了赔偿金。然而，关于这一事件的传闻和质疑却还在延续。电线缘何经不起一阵风刮？在有人触电后为何没有断电？事故原因调查结果如何？监管部门有无责任？死伤人数是否如网上所传，“电死一片，达十余人”？

　　泳池惊魂一刻

　　当天在渤海游泳池游泳的赵燕、杨帆等人向《法制日报》记者还原了当时的情景：

　　7月14日，按照传统的推算，这一天是“初伏”，意味着炎热的“三伏天”开始了。赵燕呆在自己刚开张3个月的化妆品店里，热得胃口全无。男友王钰买回快餐。

　　吃完饭，她关上店门，和男友一起来到姐姐赵菲的美发店里。他们将从这里出发，一起到附近一家新开张的游泳池游泳——这是一周以前就约好的事了。

　　13时30分，他们到达了目的地——天津市河北区岷江路上的渤海游泳池。这是一家7月1日才开张的露天游泳池，为了遮阳，泳池岸上四周拉起了黑色塑料遮阳网。

　　门票15元一张，游两个小时，王钰掏钱买了4张票。抓紧换完衣服后，他们陆续下水，按规定，他们能游到15时30分。

　　10分钟后，21岁的东北男孩梁天宇和同伴吴楠也到了游泳池。又过了40分钟，14岁的杨帆和两个伙伴陈英、张峰也到达了游泳池。

　　15时10分，天突然阴了下来，下起了小雨。杨帆和伙伴们上岸钻进男更衣室躲雨。梁天宇觉得水里比岸上暖和一些，仍留在深水区玩耍，而伙伴吴楠已经往岸上爬了。赵燕4人则正从浅水区往深水区游着，她想更衣室就在深水区边，游到那儿再直接上岸。

　　接下来的准确时间已经无法证实，但约在2至3分钟后，一阵大风刮来，站在更衣室门口往外看的杨帆、陈英和张峰突然觉得“眼前突然白了一下”，眨了眨眼再看的时候，泳池周边的遮阳网已经塌了一大半，一条原本斜跨过泳池的黑色电线断落地上。

　　站在水里扶着栏杆准备往上爬的赵燕，突然觉得一股大浪打在自己身上，“特别疼”，还来不及叫喊，在她前面刚爬上岸的姐姐就被落下来的遮阳网打下水中。她回头看姐姐，“脸色煞白，半浮在水上”。

　　赵燕转身想向姐夫和男友求救，但她看到的场景让她嚎啕大哭起来：姐夫在岸上一边打滚一边嗷嗷大叫；男友倒在地上已经一动不动，两条黑色的线压在他身上。她挣扎着爬上岸，又被“大浪”打了一下，走近男友身边想去拉他，又被强烈的电流击中，脚麻到了膝盖的位置。

　　梁天宇仍站在水中，被第一波电流击中后他全身发麻，双脚动弹不得，他下意识地举起双手大喊救命。此时他看到伙伴吴楠站在红色的毯子上，突然被电倒在地。包装

　　混乱中赵燕进了男更衣室，她哭喊着求人快救救自己的亲人们。杨帆听到现场有人大喊：“电闸，电闸在哪儿？”63岁的游泳池救护员薛炳学冲了出去，用棍子将赵菲拨到岸边，并和他人一起将她抬进更衣室。而当他再次冲出去时，却不幸被电倒在岸边。这时，67岁的泳池教练员李增良也拿着竹竿想去救人，但没走几步，他的左手小拇指就碰到了一根铁丝，直接被打倒在地。

　　大约7分钟后，电源才被切断；约20分钟后，杨帆和伙伴们拨打了4次电话的120急救车赶到。

　　伤者仍无说法

　　事后，张天福、王钰、薛炳学、吴楠被送到天津中医药大学第二附属医院，但仅吴楠在两天后的深夜醒了过来，其余3人全部遇难。

　　事发数日后，一则以某医院实习医务工作者身份发出的帖子传遍网络。网帖中称事发当天“一池子的人几乎全没了”。

　　在接受《法制日报》记者采访的多名当事人及目击者中，尽管梁天宇和赵燕仍认为，死者应超过3人，但他们无法回忆起更多的细节。而站在岸边的杨帆等人证实，他们所见被电倒并被救的只有以上所说那些死伤者。

　　死者王钰的父亲王韶华告诉记者，现在所有的善后事宜都已处理完毕，尸体已经火化，不便再多说什么了。他拿到了80万元的赔偿款，“其他的就只能认倒霉了”。而记者了解到，此前一天，死者张天福和薛炳学尸体也已火化，家属已签署赔偿协议，均拿到了70万元赔偿款。

　　受伤的李增良和赵菲事后则被送到了天津市第三医院。李增良6根肋骨骨折，呼吸时胸口都会疼痛；眼眶骨折，眼睛充血；那只碰到铁丝的左手小拇指肿起了一大节。赵菲至今仍不能动弹，双脚麻木，右手被诊断为可能残疾。

　　“伤者至今仍没人管，让我们先看病，但是全家人都耗在这儿一点收入没有，生活都无法维持。另外，我们想给我姐换个好点的医院，他们也不同意，说只能在河北区管辖的医院内变更。”赵燕在得知姐夫和男友均已火化后，抱着姐姐大哭了一场，她现在最怕的是，姐姐还年轻，要落下个残疾，以后将前程尽毁。

　　赵燕和梁天宇在事发当天也多次被电击，后赵燕被诊断为肌肉因电击受损，梁天宇也时常觉得全身发麻。然而他们找到事故处理小组后得到的答复却是，“你们没送医院，不能算伤者”。8月1日下午，梁天宇再次前往事故处理小组询问，得到的说法是，“负责人不在，能活下来就该觉得万幸”。

　　事故通报迟到8天

　　除了网络上流传的版本，渤海游泳池电击事件在最初的一周内一直未见任何官方消息。直到事故发生8天后，7月22日上午，天津市相关部门才通过当地媒体通报，称事故造成3人死亡，3人受伤。

　　就在这天上午，天津市河北区安监局、信访局、教育局、体育局以及渤海游泳池所在街道办月牙河街道办刚刚给死者家属们开了一次事故通报会。一名死者家属详细向记者回忆了当时的场景。

　　会上，天津市河北区安监局一名工作人员念了一份事故调查报告，报告中将这一事故定性为自然灾害引发的非正常死亡，属于由于自然灾害的不可抗力造成。

　　报告中还详细还原了当时的场景，渤海游泳池前边有一个更衣室，更衣室上方有一根电线，这是由游泳池前边通往小卖部的民用照明线，系游泳池的承包者马建新给小卖部拉的。事发当时，固定泳池边遮阳网的铁丝和这根民用照明电线发生了接触，由于当时风大，电线外皮被磨破，铁丝和电线发生连电。这个铁丝掉到了地上、水里，导致事故发生。

　　会上，河北区教育局工作人员还介绍了游泳池的归属。2001年，渤海职专出租2000平方米土地给一个叫郑福利的人，由郑福利出资、建设并使用渤海游泳池，包括附近商铺，2008年郑把游泳池转租给马建新。

　　河北区体育局一名王姓工作人员介绍，这个游泳池尽管存在了10年，但一直没办手续，他查阅了近几年的申报记录，并没有发现渤海游泳池的资料，所以体育局无法检查和审核。

　　到会的月牙河街道办代表也表示，街道办并不知道这个游泳池没有在体育局备案，所有的事情都是由主管部门来管，他们不参与此事的处理。包装

　　“意思就是，所有的责任都在马建新一个人身上，没有任何政府部门需要为此负责。”这名家属气愤地告诉记者。

　　7月31日，《法制日报》记者再次来到事发游泳池时，大门已被一根铁链锁上。泳池水已排干，一把遮阳伞倒在阶梯上，四周的遮阳棚均已拆除，但入口处上方仍能看见重重叠叠的各种铁丝和电线交错。而原先的“渤海游泳池”招牌也已被扯掉，露出了这个“黑户”游泳池过去的身份——“渤海大众浴池”。

　　8月1日，遇难者家属告诉记者，之前定性的“自然灾害”已经更改为“突发事故”，但再无更加详细的说明。包装